他只是一個農民的兒子
杭州的風很冷。他穿著薄薄的西服，矮矮瘦弱的身子越發顯得沒分量。可是臉上的笑容卻是暖和的，他謙遜地笑著，樂呵呵地和人打招呼。好像沒人搭理他，只因為看著長相就不夠分量，卑微的謙和入不了世人的眼。他是來應聘崗位的。在準備面試的辦公室裏，他分明有點緊張，雙手不停地搓著，雙腳不停地交替移換，冬天的寒風吹來，他竟微微地抖了。
他來自大西北，一個偏僻的農村。貧窮與落後使他滋生走出大山的念頭。念書，只是唯一的出路。於是，中師畢業的他自考本科。本科的文憑到手了，他還得繼續考，只有考上了研究生，才能改變他的命運。因為，他只是一個農民的兒子。
當他拿到上海華東師範研究生的錄取通知書時，快樂地幾乎要流淚。重新進入校園，他格外珍惜。這次的學習機會他視為生命的轉捩點。別人讀書只為混一張文憑，他卻勤勤懇懇。別人找女朋友玩風花雪月的浪漫，他卻必須辛辛苦苦半工半讀養活自己，別人還未畢業家裏早已經安排好幾項工作來挑選，他卻必須盯著一個又一個的資訊來應考。因為，他只是一個農民的兒子。
他坐著火車來到陌生的杭州。冷冷的北風吹著臉頰，他拖著行李四處詢問最廉價的旅館。當別的考生坐著轎車，三五成群的大人陪同而來時，他卻啃著昨天剩下的幹麵包被那群人擠到了角落裏。角落的陰暗，讓他打了個哆嗦。是的，對於他來說，這只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，沒有任何人能給他幫助，哪怕是一個善意溫暖的笑容。因為，他只是一個農民的兒子。
面試的成績出來了。他看了一眼，心裏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難受。只有60多分。他有點不可置信，有點失落迷惘。又一次失敗了，眼睛裏，居然有薄薄的水霧在湧動。甩甩頭，甩掉一層寒意。他的臉上又浮現出笑容，謙和，溫暖，自我安慰似的笑容。是的，他還申請了香港的博士。或許，能批下來。他還報考了上海的一所附屬小學，或許還有希望。他背著背包，擠到熙熙攘攘的人群裏，繼續下一站的應聘與考核。不停地奔波，不停地尋找，一刻不停，因為，他只是一個農民的兒子。
招聘的廣告很多。他除了一個背包，一張研究生的文憑，一無所有。住著30塊錢一個晚上的小隔間，擠著公車，他不停地輾轉於各個考點。除了公務員，除了教師的崗位，哪怕是培訓機構，只要有一絲機會，他都必須得去試一試。一切只能靠自己。因為，他只是一個農民的兒子。
城裏高樓林立，車流如水。他有點目眩了。高高的樓房是遙不可及的夢想。他深切地明白，要想在這樣的城市擁有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，即使找到了工作，那也是天方夜譚。可是，現在好像連工作也不好找。他想，找到工作就滿足了，房子不敢奢望了。只要好好地活著，哪怕，租一輩子的房子也沒事。因為，他只是一個農民的兒子。
火車站裏。人滿為患，外來務工的人，擠滿候車的大廳。一雙雙的眼睛寫滿回家的渴盼。他在人群中，忽然有一種想流淚的衝動。只是因為，他聞到了熟悉的味道。那是，回家的欲望在召喚親情的渴盼。可，他還不能回去。下一個應聘正在等著他。凍僵的雙手，抹了一把麻木的臉，他讓自己擠出一個微笑。是的，一切都會好起來。“哧”的一聲，一串煙花飛上了夜幕，展開繽紛的豔麗，映著他的臉，五彩斑斕。他想，冬天快走了，春天快來了，繼續努力，爭取過年之前給父母捎去好消息。
因為，他只是一個農民的兒子。他是父母所有的希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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